沿着树林里的曲折小路一直向前走，便是乾江县。
越是靠近乾江县，越能清楚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腐烂气息。
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，各家的门窗都紧闭着，一片死寂。
宛如死城。
“就是这了。”
桑时带着楚空澈停留在衙门前，楚空澈抬起头看了一眼半个边都耷拉下来，几乎就快要脱落的牌匾，轻声说道：“这里多久没有住人了？”
“上一任县令，大概是半个月前走的。”
“辞官回家了？”
“不，他没走出去。”桑时摇了摇头，“并不是所有的县令，都能活着卸任的。县衙是绝对的安全地，但卸任之后能否活着出去，就要看那位县令与乾江县百姓之间的关系好不好了。”
楚空澈眼中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之色，他突然轻笑一声，道：“那我可得和这些百姓好好地打一打交道了。”
“住东边乾江旁的魏大叔是我们这有名的渔夫，他抓的鱼个个都是肉多鲜嫩。”
“乔婆婆是我们这的接生婆，县里小孩出生都是由她来接生的。”
“县里只有一个餐馆，老板叫褚十章，外活里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干。嗯，他和魏大叔的交情不错，经常帮他处理抓到的鱼。”
……
桑时缓缓道来，介绍县里的情况。
咚！
楚空澈正认真地听着，突然有一颗小石子从他的耳旁擦过，轻轻地砸在门上。
他转头看了过去，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朝着他扮了鬼脸，吐着舌头大喊道：“父母官，父母棺，黄泉路上不孤单！”
桑时眉头一皱，大骂道：“臭小子你又在瞎说什么？这位可是新来的县令，给我放尊重点！”
那少年嘻嘻一笑，扭头便跑，边跑边大声喊道：“新县令来咯！”
周围本紧闭着的门窗，突然开始震动不停。桑时顿时变了脸色，连忙低声对楚空澈说道：“前辈你快进去！”
“怕什么，先等我和这些老百姓聊一……”
楚空澈话未说完，站在他身后的烟雨柔突然一把将他给拉了进去。而在他关门的最后一刻，视野中浮现出一道黝黑的刀芒，将街道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。
砰！
桑时重重地将大门关上，他余魂未定，面色苍白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，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深深的恐惧之色。
楚空澈跌坐在地上，神色呆滞地看着紧闭的大门，喃喃道：“那是什么玩意？”
烟雨柔也被那一刀所惊到，她回过神来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，道：“那一刀的威力，相当于武道三品的全力一击！”
“那是血傀的首领，我们都叫她红蜘蛛。”桑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，双腿止不住地颤抖着，“她是殷城派来的管理者，那一刀……算是她打的招呼。”
楚空澈嘴角微微抽搐，道：“那一刀，是打招呼？”
桑时点了点头，道：“若她真有杀心，这县衙也拦不住她。不过，以前辈的实力，想必并不怕她吧？”
楚空澈看着桑时双目发光的样子，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，道：“这是自然，不过现在，倒也没有和她开战的必要。”
他暗自咬了咬牙，打招呼是吧？等琉璃过来，他要好好地打个招呼！
但现在，还是先缩头做人吧。
原本以为能够作为一大依仗的县衙却并非是绝对的安全，这让楚空澈心生不少的担忧。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直接动手，想到这点，令他心安了不少。
“你有把握吗？”
夜里，烟雨柔前来询问楚空澈。她并没有详细提问，但楚空澈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红蜘蛛一事。
他陷入漫长的沉思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，道：“能够些许影响到，但想要彻底操控，这需要很长的时间。这段时间里，对方不可能坐以待毙。”
烟雨柔眉头轻皱，道：“也就是说，现在我们的性命全然在对方的手上？”
“也不尽然。”楚空澈回答的相当含糊，发出一声深深的长叹，“真要到了生死危机，我也不会再犹豫了。”
烟雨柔双目突然放光，道：“你能走出那一步？”
楚空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水。
但这让烟雨柔心中更加疑惑，道：“既然你能随时迈出那一步，为何不那么做呢？那可是……神之座啊！”
“成为神，真的有那么好吗？”楚空澈反问道。
“成为神还不好吗？你可以随意地去掌握他人的性命，一个念头，便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，无所……不能。”
但楚空澈对此，却只是再次发出一声叹息：“坐的太高，会看不清脚下的风景，这会让我非常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
楚空澈缓缓凝视着烟雨柔，轻声说道：“怕我会如他们那般，将你们视为数据。”
烟雨柔盈盈一笑，道：“或许我们本就是数据呢？”
“不对，你们是真实存在的。”
烟雨柔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脸坚决的楚空澈，她突然起身，低声说道：“我回去睡觉了。”
她快步从楚空澈的房间走出去，孤身一人来到破落的小院内。烟雨柔呆呆地望着天空上的那一轮血月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突然，一抹黑暗从她的身后缓缓浮现。黑暗之中，传出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：“确认了吗？”
烟雨柔转过身，毕恭毕敬道：“是的，他的确能随时踏出那一步。”
“很好，接下来，你知道该怎么做吧？”
“是的……逼他踏出那一步，坐上那个座位。”
“你知道便好。”
烟雨柔咬了咬牙，鼓起勇气问道：“大人，您就不担心他踏出那一步之后继续与您作对吗？”
藏于黑暗之中的人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：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但随即，他又恍然大悟道：“是了，你又没见过他之前的样子。给你看看照片好了，虽然是以我的记忆制作的，不过也没差啦。”
从黑暗之中，缓缓吐出一张照片。照片中的少年孤身一人站在台上，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奖杯。被彩灯围绕的他是那般的万众瞩目，但他的脸上，却是面无表情。
最吸引烟雨柔目光的，是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。
就好像是，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那位平日里看待她一样，甚至，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“怎么样，是不是很可爱呀？”黑暗中的那位带着炫耀的语气，笑嘻嘻地对烟雨柔说着，“我这位弟弟呀，在某种意义上比我们这些人还要无情很多。不过他现在的样子，也挺可爱的。只不过，作为哥哥的我，当然还是怀念弟弟没长大的样子啦。”
黑暗，开始缓缓退去。
“这张照片，就留给你作纪念好了。”
院子里，再次独留下烟雨柔一人。
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照片，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潮红。
“什么嘛，这个样子看久了……莫名的有点让人心动呢。”
她，轻声自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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